卿何与共

【丰起超涌】野兽凶猛（四）

*“突然一个人的时候也不太习惯”

  “直到现在我睡觉前我都会看看旁边”

*是他们拉我进了那场烟火后的狂欢，是他们让我哭

（五）

又是那片月色，河边朦朦胧胧的薄雾。

水中的倒影随着波纹模糊不清，牛超抬起头，沉静地注视着白虎。

与上次的相遇不同，白虎没有转身跑开，而是安静地站在原地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。

摸摸他。

有个声音这样说道。

野兽白色的皮毛在月光下如同绸缎般，微微晕出乳白色的光泽，只是远远地看着，也能想象出美妙的触感。

牛超被吸引住，一步步向白虎走去，水面荡开层层波纹，像新娘的叠叠裙摆。

他越走越近，却没有感受到对于野兽的惧怕，反而越发亲切，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老虎的头。

白虎甩了甩尾巴，前肢微曲，像一只大猫一样，把头蹭进牛超的怀里，惹来一阵笑声。

四下静谧，仿佛只有这一人一虎存在于这天地之间，牛超枕在动物柔软的毛皮上，意识昏沉。

他在晨光中睁开眼，还没从梦中缓过神来。

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梦见那只白虎了，像是冥冥中有什么指引，却又摸不到头脑。

虽然基地靠山傍水，有只老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。但那可是一只白虎，就连他曾经驻扎在国界丛林中时，也只是听当地居民说过几句，没有机会看见真容。

一想到丛林，牛超就皱紧眉头，想起了自己要执行的任务。

这次任务有点棘手，准备时间很短，要学习和磨合的东西却很多。他和丰楚轩不仅要能够配合警方负责人的节奏，彼此之间也需要一定的默契。

他对于自己向来不会担心，只不过丰楚轩——牛超走进训练场，早就已经到了的搭档扬起笑脸，冲他挥舞着手臂。

牛超回了个微笑，在一旁的空地坐下，看着丰楚轩进行基本训练。

只不过丰楚选刚调进帝国军，对于很多条例都不熟悉。而且这又是狮鹫军的士兵第一次和他一起进行任务，不知是否会和以往有所不同。

他正想得出神，右侧突然传来一阵热气。

丰楚轩刚刚训练完，汗水顺着脸部曲线，最终汇聚到下巴，一滴滴地往下落。他搂过牛超的肩，随意地擦了把汗，“我也不知道都要做什么，不然你教教我吧。”

太近了。

皮肤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，像挨着一块火热的烙铁，裸露在外的脖颈与耳朵被熏得发红。

牛超有点不自在地挣了挣。明明上次见面还傻呆呆地连笑都慢了半拍，怎么今天熟得像多年老友似的。

他哪里知道，丰楚轩向来就是习惯于和别人称兄道弟的性子，只不过灵魂烙印的事情让他措手不及，花了几天时间才适应。

丰楚轩似乎看出他的不自在，不好意思地松开手，在下一秒又惊讶地搂上来，道：“牛超，你真的好瘦啊。你看，我都能直接把你搂到怀里。”

还没等牛超松口气，就被肩上施加的力量带得撞上另一个人的脑袋，皮肤相贴，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未干的汗水。

他猛地从桎梏中挣脱出来，揉着被撞痛的额头瞪向丰楚轩，面色发红，不知是屏息时间太长，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。

“不是，你也确实太瘦了。”丰楚轩也站起身，慌乱得口不择言，“你这身板和别人打架也太吃亏了。”

“吃亏？”牛超挑起眉，将袖子仔细卷好，冲着丰楚轩勾勾手，“你过来，我们比一比。”

二人面对面站好，还装模做样地弯了弯腰以示礼貌。牛超微微扬起下巴，神色一凛，率先一个横踢。

丰楚轩侧身一躲，带起的劲风从他面前扫过。还不等他摆好阵势，下一拳已经打到眼前。

一连几个来回，丰楚轩终于找到反击的机会。他以掌化拳，借守为攻，利用牛超这一拳的力气将他往这边一带，想趁机一手擒拿锁住牛超的左臂。

牛超看出他的意图，脚下勾住丰楚轩的小腿，趁着丰楚轩身形不稳，顺势将他压制住，不再放开。

此时的战况不分上下，二人都牵制住对方，却也没有化解招式的办法，只有这么互相硬撑着，额头上覆上一层细密的汗水。

“行了行了，军长行行好，放开我吧，我快抽筋了。”丰楚轩被压在地上，肌肉紧绷得酸痛，他也不想两个人第一天就因为较劲受伤，率先服软求饶。

牛超冷哼一声，松了劲，拍拍衣服站起来，“等任务结束之后再和你好好打一场。”

丰楚轩坐在地上喘着气，仰头看向牛超。

青年脸上满是肆意的神采飞扬，略长的发因为汗水贴在皮肤上，正神气地看着他，像孩子一般骄傲。

他一时竟看呆了，像匍匐的凡人目睹神子降临，张着嘴，傻傻说不出话。

牛超被他直白的目光看得双颊泛热，又懵懂而不知其所以然，推了他一下，“丰楚轩你发什么呆。”

“啊，没事。接着训练吧。”丰楚轩回过神，几句话掩饰过去，赶紧站起来。

牛超莫名地点点头，又接着投身于训练中。

二人本来就各方面技巧拔尖，而且经过训练指导的调整，几天下来，配合默契，连高嘉朗来旁观的时候都不自觉夸出声，“好，你们这个样子准没问题！”

牛超这几天和丰楚轩混得熟了，越发觉得这个人身上带着动物那股原始的直白与莽撞，有趣极了。

甚至是在十七军里聊天的时候，不自觉地说起丰楚轩时，笑得眼睛都弯起来。

时间在慢慢地走。

牛超的倒计时像老者手中的菩提链，仔细地一颗颗数过，越到末尾越沉稳。

如同一张尘封已久的弓，在紧要关头便绷紧到最大限度，松一分有失准头，紧一分臂弦尽断。

他们结束了最后一次训练，站在空旷的场地中央，在将暗未暗的光线中沉默着，不知道谁先开口。

“明天就要去出任务了。”牛超盯着地面，他本想给任务新手说几句加油的话，开口前却发现自己也紧张得脑袋空空。

“是啊。”丰楚轩干巴巴地回答道，“好好休息，明天见。”

“明天见。”

似乎也没有比这更容易说出来的话了，二人点了下头，各自向自己的军舍走去。

牛超草草吃过晚饭，又检查一遍行李，躺在床上发了会呆，又站起身把行李看过一遍。

他实在不想承认自己竟然在紧张。

牛超似乎忘记了，即使多出那么几次任务的经验，他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，对于未知的险恶依然怀有惧怕。

几次深呼吸后，他终于站起身，向外面走去——他需要一个更安静的地方来让自己沉下心来。

营后的空地静寂如同昨日，牛超站在河边，看着平静的河面出神。

他又想起那只突兀出现的白虎，小心翼翼地从野草荡中踏出来，却像怕生的小动物一样转瞬逃开。

隐约间，牛超总有一种自己也不相信的预感，他在风吹草动的无声中，蓦然转过头去。

一双虎眸在昏暗的夜色中，仿佛上好的月光石，散发着萤萤光芒。

丰楚轩也只是偶然看见牛超出了基地，又怕被发现，索性化作虎形，悄无声息地跟在后头。

他也没想到牛超会突然转过头来，僵硬地立在原地。

不想走。丰楚轩这样想，甚至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。

真奇怪。牛超站在原地，惊讶于自己竟然没有丝毫的惧怕。他清楚地知道现在不是在梦里，而是真正地面对面。

白虎一步步踏过来，在距离大概一米处坐下来，动了动耳朵，微微歪着头看向牛超。

像谁家的大猫。牛超笑了，“我能摸一下你的毛吗。”

随后他又意识到自己有点傻，可能白虎根本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。

白虎只是懒懒地甩了下尾巴，没什么表示。

牛超大着胆子走进，将手放到白虎的背上，轻轻抚摸。

他小时候曾经养过一只猫，皮毛柔顺，模样乖巧。在摸过猫的后背与颈侧的时候，它会舒服地眯起眼，将身子蜷进牛超的怀里。

“我明天要去做任务了。”牛超突然有了想倾诉的欲望，“我的搭档是一个兽人，他很有趣，和我也合得来。”

白虎的身子微微僵住，又很快恢复原样，他蹭了蹭牛超的手。

“这个人好像傻呆呆的，总会走神，但是确实各项都很厉害。”牛超想着，抿着嘴笑，“大概也就比我差一点吧。”

要不是他现在是只老虎，丰楚轩的脸早就红透了。

“等我们做完任务回来，我就让他给我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。”牛超顿住，更加大胆地，像之前梦里那样，半跪着将头埋进柔软的皮毛里，“等我回来，还能见到你就好了。”

丰楚轩沉默着，像只真正的动物。他感受到颈间一松，牛超已经站了起来。

“再见了，我回去要和丰楚轩说，我真的见到了一只白虎。”牛超背着光，有点不舍地又摸了摸白虎的背，挥挥手往回走。

丰楚轩尴尬地停在原地，他怕牛超看出什么端倪，只好看着牛超的背影渐行渐远。

或许回来的时候告诉他真相也挺好的。大虎甩着尾巴，慢悠悠地往宿舍走去。